云清因为实在不善于与人交谈,近日在宫中出了些事,被调到浙江担任地方考官。在阅卷时发现数张奇怪的考卷,卷上并无答题,反而是列举了数名官员的贪污罪证,下到一县知县上到一省巡抚,可为是官官相护,横征暴敛,民不聊生。

    对于考生来说,科举考试等于数十年的寒窗苦读,若非被逼入绝境,谁会这样拿自己的前途做此一搏。

    云清性子虽然腼腆,却也是个正直良善之人,他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,急忙给京城汇报。

    然而一连数十日,京中却无任何消息传来,云清没有放弃,坚持上奏,终于等到了皇上派来调查此事的钦差大臣。

    但钦差也只是在省城中转过一圈就回了京,不仅没有查贪污,反而倒打一耙说云清与浙江巡抚有私仇,此事不过是他栽赃陷害。

    一时风向反转,从京城到地方,所有官员都在指责云清,从他叔父贪墨到他的不善言谈全都成了被攻击的地方,因为动了浙江,云清几乎成了众矢之。

    到了这一步,聪明人就应该服软了,毕竟没有人能以一己之力抗衡整个官场,就连初始写状纸的几个考生也纷纷逃亡外地。

    但云清并没有退缩,他儿时亲身经历自己叔叔的贪墨案,当时三十万两贪银就是无数家庭破碎,云家一个百年世家搭上所有家产才只能补上一半,而浙江是数百万两脏银,数百官员参与,背后又将有多少惨案没能公之于众。

    “莫说是与整个官场,便是与天下为敌,黑就是黑,白就是白,没有谁能够颠倒对错,真相一定会大白于天下!”这是云清对着那位京城来的钦差所说的话。

    钦差大臣只是冷笑了一声,捡起被云清打落在地的银琔吹了吹上面的灰,“云公子,本官还是建议你收下这银子,毕竟你跟你的叔父流着差不多的血,你查贪污案,谁信啊?”

    “滚出去!”云清冷起脸。

    钦差脸色变了,“云清,你不要不知好歹,有你后悔的时候!”

    “我就算后悔也会是因为看到路边枯骨,想到未曾为他们争取到公道而后悔,浙江鱼米之乡,却有数万饿死之人,堂堂丝绸江南,却有人连一件避寒的衣衫都没有。食民之禄,啃民之骨,你们不觉得惭愧吗?”云清扬起手中写满字的考卷,“若这上面写的都是假的,你们这些豺狼虎豹又何须向我狂吠?不过是因为踩到了你们的痛处,揭露了你们的丑态罢了!”

    “好啊,”钦差气的连连发笑,“不愧是当年辩赢国子监众多夫子的人,要不是你当年因为罪案牵连不能参与科考,本官还拿不到状元之位。不过说起来,一个连科考都没参加的人,怎么能做太傅,如何担起一省教化的重任?”

    云清的脸瞬间苍白。

    “说什么官官相护,你不也是因为父辈余荫才得到今日这官职的吗?还装什么清高?”钦差甩袖离去,在完全迈出门时,他转头留下一句,“多为云老先生想想,你也不希望看到他老人家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吧?”

    就算一再收到威胁,云清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,努力收集他们的罪证,他克服对陌生人的恐惧,亲自走过了一个个的县城,将每一个村民的苦楚全都记下来,他坚信正义一定会来到。

    只是比正义更早一些的,是朝廷对他的处置。

    云清因为被弹劾收取贿赂,买卖考卷,参与科举舞弊被逮捕押往京城,对他的处置已经下来了,斩立决,那些官员甚至不敢等到秋后。

    云清获救的机会,只有在被押往京城的这一段路,从浙江到京都,不过短短数日,他将收集的证据托人先一步送往京城,在刑部押送犯人的官船和极速奔驰的骏马间,是一场生与死的赛跑。